深秋的雨淋在一片片灰瓦上面 顺着瓦片的弧度往下淌 发出劈里啪啦声响。

地面被一滴滴雨水砸成了泥。

村子西边 一户门前摆着张小竹椅 手长脚长的年轻人以别扭的姿势窝在上面打盹。

光秃秃的桃树枝丫拦不住秋风 眼睁睁看它扑向乌发长颈的年轻人 钻进他解开两颗的花衬衫领子里 吹开他西裤的裤腿 贴上他瘦白脚踝。

夹着雨的风很大 吹得他半长头发凌乱 衣裤抖动 单薄清瘦的线条若隐若现 有种易碎的美感。

有两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张家的母子二人 他们披着雨衣戴大斗笠帽 要去田里通水沟 脚上的脏胶靴踩过腐叶 泥水乱溅。

“烦死了 又下雨!没完了还!”小张狠狠剁了一下桃树。

竹椅里的年轻人睁开眼。

他的睫毛天生就很密很黑 像画了精致的眼线 瞳孔深黑 丰满微湿的唇红润 如饮过鲜血涂过胭脂 搭在身前的十指白得发光 一张脸媚而不显女气。

——仿佛一只来人间作乱的画中妖。

隔着雨幕扫来的那一眼 宛如情人的缠绵。

小张看呆了。

“下不下雨不是我家那桃树决定的 它挨你一脚 多无辜啊。”年轻人说话懒懒散散 有股子勾人的味道。

小张两眼发直 不停吞咽口水 魂都要没了。

张母拽住尚未分化的稚嫩儿子 抓紧手中铁锹冲屋檐下的Beta吼:“梁白玉!”

梁白玉坐起来点 上半身前倾 秋雨斜飞到他优柔的脸上 打湿他左手腕部的咖啡色膏药贴 他一双眼生得太好 含着几世的情般:“小嫂子叫我呀。”

张母板着脸 瞪吃人不吐骨头的魑魅魍魉一样 戒备又厌恨地瞪了他一眼 强行拽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离开。

梁白玉笑嘻嘻的窝回竹椅里。

竹椅的岁数不小了 不能轻松承受他的重量 发出了闷闷的声响 又没了。

雨还在下。

斜对面那家 不知看了多久的刘婶朝雨里啐一口:“狐狸精!”

“奶奶 什么是狐狸精呀?”小孙儿天真可爱。

“会被天打雷劈的祸害!”关门声里夹着刘婶的骂声。

“轰隆——”

天边裂出一条长长的白线 雷声炸响。

梁白玉掀眼皮 望了望湿沉沉的天:“你也凑热闹。”

一道闪电劈下 梁白玉撇着嘴站起身:“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回了回了。”他拎了竹椅进门。

.

雨一直在下 天暗得早 还停电了 村里湿哒哒的 没人出来走动 各家都点起了蜡烛。

近十年 村里陆陆续续摆脱土房 瓦屋土基房 建起平房 条件好的更是盖了两层楼房 只有梁白玉家还是老屋。他自己和他家都像是被村子屏蔽在外。

但这种不相容的原因不同。

他家是停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 没跟上同村人前进的脚步。

而他自身刚好相反 是他先其他人一步甩开了这个村子的陈腐味 他无拘无束 没有活在哪个框子里。

小半截蜡烛立在桌上 烛火摇曳。梁白玉掰开硬邦邦的馒头 把一半放进碗中 倒进去一些开水。

馒头很快就软了烂了 散发着淡淡的老面香 他从筷子筒里捞出木勺 挖点白糖洒在馒头上。

木勺有些年头了 前头几处长了洗不掉的黑斑 有几粒碎糖粘在上面 被他一点点吮掉。

有一滴微凉的液体落到梁白玉头上 渗进发丝 他一抬头 眼皮上也砸了一滴。

屋顶湿了好大一块。

梁白玉见怪不怪的拿了个盆放地上 接雨水。

家里的几间房都在漏雨 滴滴答答的掉在盆里 盆有限 有的地儿都没东西接 直接滴下来 地面都泥糊糊的。

墙壁上也渗出一条条的水痕。

“滴答”“滴答”

屋里屋外都在下雨。

梁白玉看着瓷盆里褪色模糊的“红双喜”字迹 看它被一滴两滴的雨覆盖 他一勺一勺的吃着烂甜馒头 心里发愁 一场冬雪下来 房顶怕是要塌 根本撑不到明年春天。

老屋该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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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馒头 梁白玉从裤兜里摸出一块老旧手表 细细摸了摸布满长短划痕的表盘 勉强辨认出了时间。

快八点了 这个僻静偏远的村子已经打起了无形的哈欠 昏昏入睡。

梁白玉没有胶靴 他就踩着回家那天穿的的浅棕色皮鞋出了门。

身上还是薄薄一件花衬衫 两只袖子歪歪扭扭的卷上去 手腕很细很白。

村里只有零星的光亮 还很微弱 毫无照明的作用 梁白玉一手打着黑伞 一手握着手电 不快不慢地走在泞泥不堪的路上 裤子擦着路边的湿草枯藤 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老村长家。

修老屋的念头一起 梁白玉就想尽快把人找好。可他离开老家太久了 回来的时间也不长 对村里人不熟悉 不清楚哪个手艺好 干活牢靠。

这事还得问老村长。

梁白玉甩着泥巴站在老村长家门口 拉了拉门上锈迹斑斑的铜环。

老村长没开门 全家都睡了。

可是

梁白玉看着木窗 他刚才敲门的时候 窗户里面还有光。

他一张口 光就灭了。

梁白玉吃了闭门羹 心情倒没有多坏 这一趟的结果对他而言 似乎有预料。

回去的路上 梁白玉一只皮鞋陷进泥里没带起来 他措手不及 身子站不稳 那只悬空的脚颤晃着往下踩。

“啊……”

梁白玉抬起腿 看了眼被泥巴糊住浸湿 还粘着一块碎烂塑料袋的袜子。

“脏死了。”

梁白玉满脸嫌弃 他干脆脱掉脏袜子和另一只脚的鞋袜 打着赤脚回了家。

.

天一放晴 梁白玉就自己动手。

泥桶 铲子 黄泥巴 碎麦秆都出现在他院里 他坐在地上和泥 弄得身上脸上都是。

步骤和材料是对的 但泥一往墙上糊就掉 糊不住。

是比例的问题 调整几次都不行。

墙没修好 又下起了雨 床被潮湿发霉 闷得梁白玉身上一阵阵的冒虚汗 他还咳上了 干咳。

以防后期发烧 梁白玉不得不去村里的小诊所买药。

快到诊所的时候 村里的小混混拦住他 手里的小树枝在他腰部划动:“哟 白玉哥哥 穿着这么花枝招展的 是要去勾搭谁呢?”

“去勾搭感冒药。”梁白玉捂着嘴咳嗽 眼含水光 眼尾泛着艳丽的红。

小混混瞪眼 暗青色颈环箍着他细细的脖子 有差不多三指宽 不知是什么材质 似铜又非铜 瞧着很沉。

颈环后面打了孔 穿了把长锁 古朴而诡异 又有种与整个村子环境相符的和谐感。

小混混是个很年轻的Omega 这段时间就爱围着梁白玉转 找茬的话都不重复。

“生个病都这么骚!”他咬牙骂。

“骚不动了哦 你哥我人都快咳没了。”梁白玉轻轻笑了声 嗓子眼撕裂般疼 他重重咳嗽 黄蓝花色的领子是敞开的 暴露在外的锁骨突起 瘦得厉害 体格比大多Omega都要纤细 根本不像个Beta 和平庸不相符。

但这种“不平庸”除去父母给的相貌 其他方面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后期造成的 强行改变。

小混混盯着他看 还把小树枝伸进他花衬衫下摆里:“你是不是很想当Omega?”

“是啊。”梁白玉抓住衣服里的小树枝 怕痒的笑 咳红的脸上满是向往羡慕 “我做梦都想当Omega 没分化成能怎么办……”他的嘴角平了平 难过的叹息 “哎 都是命。”

“那就认命吧 少打那些Alpha的主意 他们顶多就是玩玩你 不会当真的!”小混混放出了大量的信息素 有部分从颈环里溢了出来。

甜软的棉花糖味在空气里散开 极具诱惑性。

Beta能闻到信息素 还会受高级信息素影响 产生心理或生理上的不适。

小混混就是高级的信息素 村里唯一一个 可他发现眼前人毫无反应 就跟闻不到一样。

“咳 我买药去 回 咳咳 回聊啊。”梁白玉咳嗽着 越过小竹林朝诊所走去。

小混混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他臭着脸恶意羞辱:“哼!大城市回来的又怎样!不就是个低贱的Beta!”

前面的人一边走 一边后仰头 单手捏脖子 指甲很粉 腕骨清晰漂亮 他整个人边咳边颤 脚边影子轻晃的弧度都那么娇柔。

——好似在和阳光 和在场的任何一样东西调情。

小混混呆了会 屁颠屁颠的追上去。

.

忽有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从诊所里出来 手中拎着一袋药 穿一身迷彩服 发尾剪得又短又齐 露着一截黝黑的后颈。

肩很宽 背部壮实 脚步平稳。

背影就像环绕在村子周围的大山一样沉默 威武。

左耳上戴着一枚黑色耳扣。

是个Alpha。

梁白玉停步:“那是谁?”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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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了?”旁边的小混混阴阳怪气 “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他中看不中用 废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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