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历999年。
魔界的天气总是阴沉的，日光像是厌弃了这一片土地，瘴气和怪风才是这里的常态。今日落起了小雨，似乎连雨丝都带着血的腥气。
北域。
这里是傲慢之主的地盘，而赛恩不过是极北之地一个并不起眼的魔族小镇。
明明从建筑和魔族们的穿着能看得出来这里的贫穷，但今日，魔族们的家门前几乎都摆着宛若鲜血的血凝花，在朦胧暗淡的光线下，血色的花朵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亮色。
这种花并不算珍贵，但对于赛恩的魔族来说，鲜花本就是一种奢侈品，既不能吃也不能穿，对实力也没有帮助，只有那些上层贵族才会有这种闲情雅致弄什么花朵。
——凡事总有例外。
明日，就是王的诞生之日。
在魔界，有七大域，每一大域由一为罪恶之主所掌控，但被称呼为“王”而不加任何前缀的，在魔界所有魔族的心中，只有那一位。
魔界是一个充满了邪恶和杀戮的地方，嗜血似乎天生刻在魔族们的灵魂里，魔族的本性注定他们只会是没有感情的掠夺者。可是，王出现了。
他像是魔界少有浮现的日轮，又像是每个深夜默默散着光芒的幽月。前者驱散寒冷，后者陪伴心安。在王诞生之前，魔族们从未知晓何为守护，王诞生之后，他们竟然心甘情愿地多出了软肋。
没有任何缘由，看见王的那一刻便知晓。
王一统魔界，让魔界由混乱走向辉煌，是魔界有史以来第一个统一了七大域的魔族。然而他死后，因他而凝聚起来的强大势力也散沙般散去。魔族的骨子里就刻着傲慢，除了王，谁也不甘心臣服于谁。
谁也不知道王是如何逝去的，大家只知道，随着王的逝去，七大域主便彼此交恶，以前的和睦像是伪装出来一样，一旦没有王的牵制，就毫不犹豫地掀开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与此同时，一个预言也悄声无息的流传起来。
【重明花开之日，魔王归来之时。】
重明花，魔界最珍贵的花朵。红色的花朵艳丽如同鲜血浇汋而成，美得惊心动魄，仿佛要攫取每个注视它的存在的灵魂。这种花据说拥有复活和修补灵魂的作用，千年一开，偏生格外娇气脆弱，整个魔界只有魔王的宫殿长着一朵，在魔王死去后，这朵花就落在了傲慢之主的手里。
这个预言来源不明，但又诡异地从王都向整个魔界扩散。
没有魔族愿意相信他们的王会这么死去，然而，那位王毕竟已经逝去了快一千年了。群龙无首的魔界重新充满了混乱，仿佛繁华光明不过是泡沫之影，唯有黑暗与鲜血才是永恒。
塞恩这群弱等魔族原本依附在一个中等魔族的麾下，但它们的主人不小心得罪的另一个较有势力的魔族，被弄死了，可能因为太不起眼，所以它们侥幸逃过一劫。
“离花开的日子好像不久了。”一个魔族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花开不开关你什么事。”尖角魔族嘲讽道，“就算王真的重新从深渊中苏醒，你以为王会看得上你吗？”
“魔族还不能有个梦想怎么的？”圆角魔族振振有词地说出王的至理名言，尖角魔族对他翻白眼它也没有理会，它沉默了好一会，半晌后轻声开口，“喂，你说……”
“王……王会是什么样子呢？”
说出这话的时候，哪怕一开始抱着嘲笑态度的魔族也不由沉默了。
魔族的天性里就有着对强者的崇拜，对魔王的臣服更是被刻在了灵魂深处里，有谁会不想见到魔王呢？朝他低下高傲的头颅，为他斩荆披棘，奉来魔王想要的一切。
“……应该，应该是极为厉害的吧……”
魔族含糊不清地说。
赛恩。
据说是魔王的故乡。
虽然王都托斯卡纳的魔族们一直嘲笑别的地区的魔族痴心妄想，托斯卡纳作为魔王成名的地方，也是他登临王座后定下的王都，那里的魔族仿佛自带优越感，看不起别的地方攀扯王。
赛恩的魔族们才不理会呢，随着王的生辰快要到临，他们同样认认真真地为王虔诚认真地在门前摆出他们能为王呈上的最大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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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与任何一个魔族都不同。他不爱鲜血，反而喜爱这般柔弱的东西。但是因为王喜欢，所以魔族渐渐也喜欢上了这种华而不实的、被称为“花朵”的存在。
哪怕可能性几乎近似于无，但只要想象王有可能经过自己的门前，看到自己为他精心挑选奉上的花朵，静静垂眸露出笑颜来时，魔族就由衷地感到欣喜。
赛恩的魔族是有底气的，因为在小镇背后，有着一处遗址，正是这处遗址，让他们相信，王是眷顾着这里的。
时间流逝，魔族汇集。
赛恩是个很小的地方，这里的魔族加起来也不过百。
天色暗淡，刮着的风寒冷刺骨，它们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举办仪式。
……
“渴求王。赞美王。”
“您是无尽的黑夜，是无垠的时空，是恒古的深渊。”
……
赞美词从王的出生开始唱，明明是魔族，此刻却比他们厌恶的神族还要虔诚。
“予我存在。”
“予我荣耀。”
“予我永恒的信仰。”
……
王……
江乔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
说实话，有些吵。
王……
王……
声音锲而不舍地呼唤，恭敬仰慕，又似乎带着小心翼翼的亲近。
江乔恍惚间还以为是那群麻烦精又在呼唤自己，可听到的声音不一样，大脑似乎迟钝了一下，江乔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已经死了。
王……
江乔有些失神地想，如果他们发现了自己的死亡……
别国的人向来厌恶地把他手下那群王吹当成走狗，甚至不止一个人派人来离间的时候，称他们是一群失去傲骨、屈辱地被人驯服在手中的恶兽。
可他们不知道，这群人是恶兽，可若是恶兽的主人陷入长眠，再也没有任何束缚和桎梏、又因为痛失主人而丧失理智的恶兽们，会给那片大陆带来多么大的后果。
这些声音密密麻麻地在耳畔响起，轻如低语，期待，仰慕，渴求，仿佛要化作实质，轻碰青年的脸，可又像是在面对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再想要靠近，也犹豫着，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青年的回应。
“王。”
王……
某一瞬，耳边似真似假的声音竟然和他加冠那日民众们如海如潮的欢呼声音重合了起来，江乔顿了顿，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请愿您。
请愿您的降临。
“……嗯。”江乔说，“我应许。”
几乎在他答应的那刻，光芒大亮，欣喜仿佛能从眼前的光团传来，江乔感受到光团轻柔温暖地包围住了他。
王……
王——
世界传送的时候，视觉里是一片黑暗。
渐渐的，江乔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什么上面。
而江乔的眼前，被他选中的卡片也彻底地浮现出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魔王】
等级：SSR
介绍：您是此世的魔王，您将带领这个世界重新走向辉煌。
他看了眼周遭。
宛若血色一般堆积着不祥的天空，岩浆在开裂的地缝若隐若现，空气传来什么被烧焦的气味，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小型山脉一片荒芜。
他降临的地点是个破败的宫殿，断壁残垣，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导弹打击，原本精美的宫殿被砸穿了大半，破损的屋顶露出天幕散着幽凉光芒的血月。
江乔打量着四周，自从他把他的父亲送上断头台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处于这么糟糕的环境了。战争不需要他一个普通人上前，王微笑坐在宫殿之中，他的骑士自会为他捧来胜利的果实。而现在，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
江乔降临的地点在这所宫殿的正中心，下面还有一群乌泱泱、头上顶着魔族角的弱等魔族像是在搞什么邪恶仪式一样，如果在现代，绝对是一举报一个准。
最可怕的是，那群瘦弱的小魔族们，张大了嘴吃惊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睛突然亮了。
江乔：……？
仿佛看到了自己那群王吹臣下。
而在那群魔族眼中，看到的、感受到的却与江乔截然不同。
夜色已深，血色的幽月光芒冰凉，那宫殿中心的王座已经显露出了破败，灰尘蒙住了上面原本流光溢彩的宝石，巨大的魔兽凶骨布满裂纹，像是沉睡的远古巨兽。
哪怕如此惨败，可那上面仿佛仍然残留着威压，这些魔族畏惧的同时，还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不愿反抗的念头，魔王可能远比它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吧，他们想。
年老者在虔诚唱着赞美词，年轻的魔族团子们却难免有些好奇，它们嘴里跟着唱，眼睛看着王座，仿佛能看见上边隐隐约约坐了一个人。
——不对。
“阿、阿阿爸！”一个团子磕磕巴巴地开口。
“叫什么，给我认真点！”它爸瞪眼。
其他团子也躁动了起来，魔族们正想教训这群团子们，结果它们不经意间抬头时，突然就卡壳了。时间像是被暂停了一样，连空气都像是要滞止，紧随着发生的那一幕，足以让他们永生难忘。
时光倒流，星河翻转。
王座上的灰尘一点点散去，一个身影慢慢在王座上浮现。
金叶与宝石编织成了王冠，黑夜凝成了长发，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鸦羽下，一双金色的眸子在略显暗淡的光线如同冷彻的金色冰晶。
言语像是突然被遗忘。
哪怕没有见过魔王，可此时他们却好像突然明白那些魔族为什么会对王如此狂热了，那亲近与臣服像是被刻在了灵魂最深处，这一刻，他们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名黑发青年。
他看向了它们。
熠熠华光，渊渟岳峙。
仿佛深渊的凝视。
“王……”
有些魔族竟是喃喃着跪倒，拜伏在地上。
“王！”
“是王！”
这所宫殿，似乎随着主人的醒来，也随之苏醒，充沛的魔力一点点地从中心的王座向四周散开，这片贫瘠的狭小之地，像是跟着迎来新生一般。
与此同时。
无论此刻在做什么，魔界高等魔族们都突然心有余悸，甚至有魔族尾指不受控制的哆嗦着，那是脑子尚未明白这种悸动代表什么、身体便下意识的给出了反应。
暴食停下了进食，贪婪丢下了权杖，懒惰从睡梦中醒来，嫉妒忘记了自身，欲望丢下了蛊惑，愤怒感受到了宁静。
像是一直在寻找，却又寻找不到的最珍贵的宝物，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那是。
那是——
宝石与凶骨做成的王座上，粉发蓝眸的少年正在纸上作画。
修长手指搭着羽毛笔，他漫不经心地垂着眸子，浓密的睫羽细细密密在白皙精致的脸上垂落两排扇形的阴影，目光浮在纸上，神色百无聊赖。
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动作一顿，便生生折断了笔，朝北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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