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夺娇》/小舟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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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元寿十八年,仲夏。

为庆贺先太后六十冥诞而营造的圣华慈母塔,一场暴雨之后,轰然倒塌。

经三司彻查,工部尚书沈徽,贪污公款,偷工减料,乃圣华塔塌的罪魁祸首。

按大梁律,当处以斩首极刑。皇帝念及旧情,改沈家满门抄斩为籍没家产,流放岭南。

流放当日,那场淋漓了长安整个夏日的暴雨堪堪停歇,空气中染上几分瑟瑟秋寒。

长安城外七十里的灞桥,古往今来的送别胜地,今日却无一人敢来相送。

“我不要…呜呜……阿娘,我不要离开长安,我们归家好不好……

“阿瑜听话。

一身粗布囚服的年轻妇人挺着个大肚子,形容憔悴,却勉力打起精神,为三岁小女拭去眼泪:“昨天不是答应过阿娘,日后不再哭闹么?

“可是阿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

三岁的小女娃不懂何为抄家流放,泪眼汪汪缠着年轻妇人,“阿娘,我们不去不行吗。

年轻妇人也不知如何解释,拥着孩子,泪珠儿扑簌簌落下:“我苦命的儿,小小年纪要跟我们受这罪,是为娘对不住你……

母女俩正哭作一团,忽的,一道柔缓嗓音传来:“阿嫂,我来哄吧。

年轻妇人哭声稍顿,抬头就见不远处的枯柳旁,那抹清丽身影松开婆母李氏,缓步走来。

世人皆道,长安贵女,灿若繁花。

而沈氏嫡女沈玉娇,无疑是最为清雅端庄的那一朵。

哪怕身着破旧不堪的囚服,掩住二八少女的娇娜身段,却掩不住闺阁贵女的高雅淑丽的气度,遑论那张瓷白面庞,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端的是标致雅韵,皎若明月。

徐氏亦是高门出身,但每每见到自家这位小姑子,仍会被她举手投足间的风雅所折服——

到底是自小就按照裴氏宗妇标准来培养的闺秀,那份仪态、风度,实非寻常贵女能比。

然一朝家破流放,贵女沦为阶下囚,再好的教养风姿,都成徒劳。

至于明年开春和河东名门裴氏定下的亲迎之日,更是梦幻泡影,再无指望。

思忖间,玉娇已至身前。

将小侄女拥入怀中哄了两句,她看向徐氏,温声细道:“阿嫂,我知你心头难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处想,起码咱们一家人还活着……且你现下怀着身子,最忌伤怀悲恸,之后还要长途跋涉,你若是也病了,那该如何是好……

玉娇边说,边朝不远处的囚车上看去。

沈家父兄正躺在车里,遍体鳞伤,气息奄奄,苟延残喘。

这种缺医少药的情况,能否活着熬到岭南,都是未知。若是嫂子又有个三长两短,她一人实在不知如何兼顾这一家老弱病残。

徐氏也知小姑子的不易,抬袖抹泪:“玉娘放心,我…不哭了。

事已至此,自怨自艾也无用,活着才是头等大事。

只是,“这些衙役平日凶神恶煞,催命鬼投生似的,怎的在这歇了快一炷香,还不赶路?

徐氏困惑看向玉娇,玉娇抿唇,并未言语,只望向柳树下的生母李氏。

只见李氏闭目养神,一派气定神闲,但拨动掌心佛珠的速度,却出卖她此刻的心境。

“阿瑜,跟姑姑去找祖母,让你阿娘静静。

大梁刑律,押解女犯,只需脚负铁锁,无须戴枷项。

玉娇弯腰,牵住小侄女的手,带去柳树旁。

每行一步,脚上铁锁发出哗嚓的响声。

相较于铁锁的冰冷沉重,负锁的耻辱更是无时不刻磋磨着人的尊严。

玉娇目视前方,尽量无视脚踝束缚,走向李氏:“母亲。

李氏睁眼,见到娇养长大的女儿如今破衣烂衫、双脚负锁,眼底闪过一抹疼惜,又很快敛起,强颜欢笑:“阿瑜又闹你嫂子了?

“到底年岁还小。 玉娇缓声道:“阿嫂双身子实在辛苦,之后赶路,阿瑜就由我照看好了。

李氏闻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手中转动佛珠的速度快了些,又往东边看了看。

玉娇迟疑:“母亲是在等谁?

李氏微怔,对上女儿那双澄澈眸子,也知瞒她不住,到底说了:“流放旨意颁下后,你姨母来狱中探望那回,我……我托她给裴家寄了封信。

玉娇讶然,而后两道柳眉蹙起:“母亲糊涂,父亲身上冤屈,便是外祖和舅父连日奔波,也寻不出漏处。何况裴家远在闻喜,久不涉长安官场……两家虽有婚约,到底还未成礼,他们避都避不及,又怎会帮父亲翻案,平白惹得一身骚?

她越说越觉不好:“万一连累了姨母,她在夫家的处境本就艰难……

“玉娘,我没指望裴家能给你父亲翻案……

李氏握住玉娇的手,憔悴脸庞抬起,眼角皱纹都透着一股决然恳切:“我只想着祸不延外嫁女,能保一个是一个。裴家一直以‘孝义守信’传家,裴瑕又是名满河东的如玉君子。若是他们能守信,履两家婚约,聘你为宗妇,那你也不必跟着我们受苦了。

裴瑕,宗妇。

玉娇一阵恍惚,这两个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词,如今恍若隔世,陌生又遥远。

“母亲,如今我不过一介罪臣之女,哪还配得上裴氏宗子?

纤长羽睫轻垂,玉娇摸了摸小侄女凌乱的小鬏鬏,喉头发涩:“就算他们真来了,我又怎可弃你们不顾,独享安稳?

“好孩子,我知你一片孝心,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氏满是殷切:“你若能在裴家站稳脚跟,你父亲或许还有沉冤得雪的一日。若是咱们举家都去了岭南那种瘴气横生的凶险之地,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无半分指望了!

玉娇一时凝噎。

若母亲只为她一人做打算,她宁愿与家人一起吃苦,也不愿独自安乐。

但若是将沈家的清白都期望在她身上……

又过了半柱香,收了李氏一串珍珠的衙役也没了耐心,起身催促:“走了走了,再耽误下去,要在山里过夜了!

“官爷,再等等吧…… 李氏急急哀求。

“不行,已经耽误许久了!

“再等一盏茶,一盏茶就好。 李氏脸色灰白,一双眼还不死心地望向东边,“求您了,您发发慈悲……

母亲乃是名门闺秀,二品诰命夫人,如今却要对一个衙役卑躬屈膝,玉娇看得眼眶发酸,上前挽住李氏的手:“母亲,别等了。闻喜县到长安,快马加鞭,来回不过两日。如今已过去半月,裴氏要来人早就来了,何至今日?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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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利避害,人之天性。

玉娇瓷白脸庞一片平静,语气极淡:“裴家此举,亦是寻常。还是趁早赶路吧,难道您今夜想在山里过?

见女儿这般通透冷静,李氏心头愈发酸涩,咬牙低道:“什么河东名门,什么贤德君子,我看都是沽名钓誉,不过如此!

玉娇失笑,一手挽着李氏,一手牵着小侄女阿瑜:“乖儿,我们走吧。

刚转过身,就见一个矮胖的癞头衙役走到嫂子徐氏身旁,嬉皮笑脸地伸出手:“小美人,看你挺个大肚子,举止多有不便,哥哥发发善心,扶你走吧。

徐氏霎时花容失色,捧着肚子惊叫:“别碰我!

那癞头衙役见她反应如此激烈,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恶声恶气啐道:“老子好心扶着你走,你他娘的叫什么叫!都这样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门夫人呢?

他边说边拿眼睛去瞟押送头领,见小头领并未出声阻止,心下一乐。

看来这美妇人自己能碰了……至于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估计头领自己想玩,暂时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人。

“老子劝你别不识好歹,你要是能乖乖听话,等到了驿站,我还能给你男人弄两副伤药抹一抹,不然……哼哼! 那癞头冷笑威胁着:“你看他有没有命活出长安地界?

徐氏哪遇过这样的情况,一双美目含泪,慌乱看向囚车里的丈夫。

沈家阿兄也注意到这边情况,隔着囚车,困兽般虚弱嘶吼:“畜生…畜生……

情绪激愤间,又呕出一口鲜血。

“夫君!!

“阿兄!

刹那间,押送队伍乱作一团。

眼见那个癞头衙役再次朝嫂子伸出手,沈玉娇也遽然变色,急急上前。

无奈脚上有沉重锁链,无法跑快,瞧见那只油乎乎的脏手就要搭上嫂子的脸,玉娇双眸泛红,厉声喊道:“混账,你住手!

然而女子的喊叫,这种时候除了助长气焰,毫无作用。

就在玉娇几近绝望之际,“咻 地一声凌厉破空声响起。

未等人看清,那癞头就鬼哭狼嚎地跳了起来:“啊啊啊啊我的手!

顷刻间,又一阵马蹄声传来。

“哒哒哒,哒哒哒……

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莫说玉娇,负责押送的一干衙役、囚车里的沈家父子也都抬起眼皮,循声看去。

只见初秋朦胧的光线里,一人白衣挽弓,策马而来,扬尘似雾。

待那道身影近了,众人看清其容貌,更是满眼惊艳之色。

那年轻男人约莫及冠之年,身量颀长,内着素白中单,外罩一袭织金暗竹纹白縠衫,腰系玉带,手执长弓,饶是一路风尘,也掩不住他眉眼如玉,光风霁月。

这打扮、这气度、这骑射功夫,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而且绝非一般士族!

负责押送的小头领最先回过神,敬畏又不失警惕地迎上前:“敢…敢问这位郎君尊名?

听得询问,马背上的年轻男人冷漠乜了那小头领一眼,并未出声。

手掌勒住缰绳,他端坐黧黑骏马之上,幽静视线扫过下方诸张面孔,最后落向人群中那抹娇娜的素色身影。

初秋微凉的空气里,四目相对,一静,一惊。

须臾,男人放下弓箭,翻身下马。

见他大步朝自己而来,玉娇心头猛跳,下意识后撤半步,足间锁链发出清脆碰撞声。

那双幽邃黑眸的主人脚步稍停,瞥过她裙下铁锁,两道浓眉似是不动声色蹙了下。

不待细看,他面朝李氏,隔着一段距离,抬袖行礼:“伯母恕罪,晚辈来迟。

李氏诧异:“你…你是……

男人抬头,余光瞥过一侧惊惶未定的玉娇,再次开口,低沉嗓音不疾不徐:“河东裴瑕,特来迎吾妇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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