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宥安的问话让这开着暖气的房间里也拢上一层冰霜。

万宁沉默了一晌 走向前去 弯下腰来 却不是要跪他 而是探究的目光望向他的眼睛 满是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做什么怪梦了?怎么说胡话呢 我有点听不懂。”

陈宥安因她靠近 身子向后张倒几分。

他俩没说几句话 护士敲门问方不方便来测血压体温 紧跟着医生也来查房。

陈宥安已经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给他治疗的了 昨晚辗转难眠 虽然还没想明白眼下境地 但先把身体养好最为重要 恢复了康健才好寻找回去的路径。

所以 他对这些检查他身体的人都很配合 即使他们有些不敬的动作也都蹙眉忍了。

医生临出门前 万宁跟着一起走的 陈宥安听到她跟白大褂说自己睡眠状况不好 是不是可以打点安定之类的镇定心神。

他虽然没全听懂 却也明白她是忧虑他的身体 于是对之前的态度产生了一丝后悔 似乎对她语气太凶了?

可他懊恼之余 更添困扰 为何万氏看起来和自己相识 却又太像自己的那个太子妃 反而更像是这个地方的人。

他昨晚还想过一个离谱的推测 难道自己是借尸还魂附到别人身上了?可他照过镜子 这张脸分明就是自己的脸 而且万氏也是一模一样啊?

太多的未解之谜 或许昨夜没休息好 现在有些困顿了。陈宥安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 睡着前只看到万宁在替他张罗早饭的背影 温婉贤惠。

……

“好了 可以吃了。”万宁把护士送来的自助餐都摆好盘 要去叫陈宥安的时候 才发现他睡着了。

“吃饭吧?”万宁抬高了些音量 看他依旧没反应 确认他睡熟了。

她坐到餐桌旁的沙发上 隔着餐盘看他 嘀咕了句 “这安定这么厉害吗 比蒙汗药还强。”

煎蛋的香气诱惑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万宁索性拾起筷子来自己先吃了。

她早上起床就赶了过来 都没来得及吃口饭 急着看看陈宥安“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失的是那个陈宥安的忆 还是这个陈宥安的忆。

他一句“不跪” 让她立马明白了他和自己一样 带着前世的记忆醒来了。

万宁是这么觉得的 那是前世的记忆 过奈何桥时孟婆忘了给他们喝汤 所以再醒来就还记得那些事。

至于这辈子落水的那俩倒霉蛋是什么情况 她解释不了。

反正事已至此 解释不解释的又有谁在意 关键是她还活着!

知道了陈宥安的情况 万宁心里百转千回闪过许多念头 有那么一两条狠厉的甚至想着要不要在他微弱之时 “趁他病要他命”。

莽朝百姓都只道太子妃出身商贾 是野鸡飞进了凤凰窝才嫁给芝兰玉树的太子殿下 却不知万宁自小随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 见多识广 胆大心细。

人不犯她时 她菩萨心肠;人若惹了她……

她也没什么狠辣手段 至多是小小回敬一下 譬如这太子殿下大清早给她立威 她便光明正大让人给他下药。

再凶再药 昏过去了这不是挺安静吗 就不会说些惹人烦的话了。

那“安定”药还是她在医院时 听到有俩孝顺儿子说是老爹再发疯打人就要给他上安定让他好好睡一觉 她也就听了一耳朵 便记在了心里。

她这段日子一直睡很少 也睡不着 所有心神都用来学习、记忆身边的一切了。

多亏了手机这神奇的工具 让她能迅速了解当下百姓的生活。

万宁一边思忖着该如何“处置”陈宥安 一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 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唇 终究没有心狠手辣地要杀人灭口 毕竟 陈宥安是她的“故人” 有个伙伴在身旁 也能叫她心安一些。

但她仍旧恼怒陈宥安 恼他自作主张就带她跳崖 她可不会傻到相信他是逃亡前还惦记着她的安危 要生死与共。

至于如今能死里逃生 更是与他无关 靠的是她万家祖上积德 祖母和母亲福泽深厚惠及与她 才叫她以这种方式重生 她得好好活 不枉这又一世为人。

既然往日有怨 近日便最好无仇 不然 万大小姐可不惯着你的臭脾气了。

陈宥安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时天色都暗淡了 让他一时疑惑这是晨间还是黄昏 怎么会睡那么久?

万宁已经离开了 屋里只剩他一人。

陈宥安才下床走动 就有护理人员来给他送饭菜 等他吃完了把碗盘收拾走 一句话都没多说。

陈宥安决定去探探路。

他试了试按下把手 拉开房门走出去。才走两步 身后滴滴咚咚一声响 房门自动关上了。

陈宥安返身 去推门 却推不开了。

他站在门前 认真观察了一番门锁 又用力试探了下房门能不能撞开 最后放弃开门 继续“探险”。

这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两侧开了许多扇门 像客栈。

那些门有的紧闭 有的却留着缝 缝里传出来婴儿啼哭的声音。陈宥安恍惚了 好像这是什么往生之地 自己即将投胎新生。

直到前面一扇门打开 有个中年妇人推着个装透明罩子的小车出来 罩子里是个在伸胳膊伸腿的小娃娃。

紧接着 对面那扇门也开了 另一个中年妇人推着同样的小车推出来另一个小娃娃。

妇人们似乎相识 招呼着一齐朝着走廊尽头走。

陈宥安先是止住脚步 又不自觉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走到尽头 才看见右手边一个蓝色碎石子垒的屋子里 明亮如昼。

他已见识过了玻璃窗 也知道了发光的那个叫灯 可是透过玻璃窗看到屋里灯下的小娃娃被奶妈们冲洗的场面 还是觉得很震撼。

——应该是奶妈 他刚才听到她们在讨论起了几次夜 喝了多少奶的问题。

这里是高层 陈宥安转了一圈终于找到楼梯 顺着走了十几层 才走到了楼下的院子。

院子里面有湖 湖边都是木栈道。

天已经黑了 木栈道上亮起来路灯。陈宥安仰头看着 不知道这些烛台是如何同时点燃的。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 他必须让自己的敏感变得迟钝一些 才不至于看见每样事情都大惊小怪。

湖面上泛着鳞光 又黑又亮 寒风吹皱湖水 也吹得陈宥安心事重重。

就在他想弯腰看看湖边那艘捞水草的铁皮船时 忽然有人拽着他胳膊把他拉回来 大喝一声:“妹子别想不开啊!哎我去 是个兄弟!”

陈宥安皱眉回头看 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哥。

大哥呲着牙笑:“吓我一跳 还寻思是不是有人产后抑郁要跳湖呢。”

陈宥安:“我没要跳湖。”

大哥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年轻人火气大 这种时候多让着点媳妇 人家遭了罪不是?快回去陪着吧 别在外面溜达了。”

陈宥安“嗯”了一声 真就回去了。

这事不知怎么传的 就成了有年轻爸爸要跳湖 院里面组织心理健康宣讲的时候还单独加了个单元 论奶爸的产后抑郁 这是后话了。

当下 消息先传到了万家 都以为陈宥安因为失忆不想活了要跳湖。

万江要病房加派医护看管 上厕所超过五分钟都要去问问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虽然陈宥安确实不太懂这个会喷水会吹热风的智能马桶的使用方法 但这种关怀着实叫人尴尬。

何策更是连夜赶去陪床 彻夜不眠就陪他聊天。

何策是文史类专业出身 原本还头疼自己又不是精神卫生科的专家 怎么帮助失忆人士重拾生活希望 结果聊起来发现他好像对历史和科技产品更感兴趣。

这他可有的说了 口若悬河一整晚 第二天见到万宁的时候嘴唇都干燥起皮了。

万宁纳闷:“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何策:“哈哈 我们聊了点史。”

万宁:???

陈宥安虽然没睡 看着却挺神采奕奕的 毕竟他昨天白天昏了一天。

见到万宁 陈宥安不自觉地表情松快了几分 即使不确定这个万宁是不是自己那个太子妃 可是听起来语气亲切很多 向她夸何策:“何先生学识渊博 与他交谈大有裨益。”

何策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摆摆手:“宥安呐 可别这么叫 叫我策哥或者干脆叫名字都行。”

陈宥安觉得叫“哥儿”太过轻浮 便学他那样喊他名字 “策呐。”

何策:“……这个策和呐 这俩字一般不放一块说哈。”

陈宥安从善如流 改叫“策哥”。

万宁看他俩才过了一晚就相谈甚欢 莫名有些不舒服。

是了 太子殿下惯会笼络人心的 跟他相处过的人似乎没有不喜欢他的 装模作样谁比得过他。

何策走了 剩万宁陪他去做检查。

万宁带他乘观光电梯 陈宥安观察这轿厢 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 倏忽间电梯极速下降 眼前的景色也在坠落。

虽然陈宥安没出声 但万宁看见他的手握紧了护栏 显然是紧张极了。

那张白皙的脸上也褪了几分血色。

万宁这么吓一吓他 心里舒服了。

她第一次坐电梯时也怕极了这失重的感觉。

陈宥安一早上接连受了好多次惊吓 做检查是要躺进一个棺材似的舱里 与世隔绝地憋闷感 耳边还一直传来叮叮当的敲击声 像是外面的人在钉棺。

他强撑着做完检查 出来的时候背上一层汗。

万宁不知道他那检查怎么做的 只是看他脸色不好 觉得传闻中胆识过人的太子殿下也不过尔尔。

回病房的时候正赶上了加餐 万宁在走廊里看到推着餐车的阿姨给前一家送点心和汤药。

那家的月嫂跟阿姨说:“今天不要那个汤了 宝妈涨奶呢。”

万宁路过 问是什么汤。

答曰会所特制的给产妇的中药补汤。

万宁大手一挥:“来一壶!”

陈宥安躺在床上缓解之前检查带来的心悸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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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万宁指挥阿姨把吃食摆了一桌子。

他没什么胃口。

万宁听了便给他倒了杯汤药:“不吃就不吃吧 这个是补气血的你喝点。”

陈宥安不疑有他 也不觉得这药汁苦 反而感觉这比给他输液打针更让他亲切。

他一口气喝了两大杯 喝完胸口暖暖的。

万宁笑眯眯地看着他。

和他印象里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太子妃判若两人。

陈宥安是试探 也是疑惑地问:“为什么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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