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虽说早有准备郭嘉是个将死的病人 自己嫁进门是来冲喜的 但等进了新房 还是被吓了一跳。

郭嘉平平躺在炕上 盖着张鸳鸯戏水的被子 原本就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就仿佛一块纯白面的大理石雕成的雕塑 美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棱角 却又没有一丁点儿的生气 他不像个活人。

夏晚穿的还是她娘当年出嫁时的吉服 沉旧的黯红色 一点也不喜庆 望着撩起自己喜帕的公公 郭万担而不知所措 嗫嚅半晌 叫了声郭大爷。

郭大爷 是她寻常见了郭万担时的称呼。

郭万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穿着件黑布大褂 人高马大 两鬓斑白 他指着炕沿道:“坐 上炕坐了咱们再慢慢说。”

夏晚于是坐在了炕沿上 见郭万担依旧盯着自己 遂又脱了鞋子 屈膝上炕 坐到了郭嘉的身边。

她的脚不小心触到郭嘉平伸在炕上的手边 淡淡一股冰凉随之隔着布面袜子传了过来。

郭万担轻轻搁下烟杆 示意夏晚拉起那只冰冷的手。

他才想开口说句什么 忽而外面一阵吵闹之声 郭万担轻轻搁下烟杆 转身走了出去。

“郭嘉已经死了 气儿都断了 金城郡的郎中亲自诊过脉的 你们老郭家瞒而不服 非但不埋人 还娶新妇进来冲喜 我们田家就可以告官 叫官府抓你郭万担!”

这是水乡镇田氏一族族长田兴旺的声音 他方才还率着田氏一族的人在路口拦过新娘的轿子 最后是郭氏一族的人架着鞭炮一路狂冲才能冲过来 把夏晚送进郭家门的。

新妇一进门 他们就开始在门外闹 吵着要把郭嘉的尸体抬出去下葬。

这其实也不新鲜。

田兴旺的儿子田满仓是个替补秀才 而郭嘉是水乡镇唯一的秀才 只要他一死 那个秀才名额就得落到田氏一族去。

秀才是莫大的功名 可以免田粮税 可以见官不必跪 于一个小小镇子上的富户来说 一个秀才名额珍贵无比。

所以 为了那么一个秀才名额 田家也非把死了的郭嘉埋土里不可。

夏晚轻轻叹了口气 握着郭嘉的那只手凑到自己脸上贴了贴 她曾在死人堆里爬过 知道死人的手就是这样冰冷的。

再试了试鼻息 这如塑如雕成的男子 鼻子上也没有任何气息。

夏晚一颗心又往下沉了一截子 心说一语成谶 三年前他曾指着她的鼻子说过:“小丫头 往后永远莫叫我见着你 否则我非打烂你的屁股不可。”

为了那么一句话 夏晚躲郭嘉躲了至少三年 如今好容易她嫁给他了 他却死了。

虽说没了鼻息 可他又不像是个死人。他就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平平的躺在炕上 神色冷漠而又平常 两瓣微微红润的唇 唇角凝成一条直直的线 眉头轻簇着 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一般。

夏晚心说这样也好。

既他死了 那些旧仇大约就可以消了。

毕竟在郭嘉的记忆里 她曾害他叫夫子当众扒了裤子打过屁股。还曾害他叫边兵大营的人差点打死 是个不折不扣的野丫头。

最后一回害他 两个人差点齐齐就淹死在黄河里头 也恰是那一回 他指着她的鼻子要她发誓 往后永远也不准出现在他面前。

外面的田氏和郭氏两族人吵闹声越来越激烈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忽而郭万担一声响彻云宵的吼:“今儿是我儿子大喜的日子 老子敞开了叫你们进 谁要敢进 就从老子的身上跨过去!

老子十二岁入兵营 杀人不计其数 是想被长/枪捅穿 还是想叫老子用这锄头削了脑袋?谁他妈想试试老子的身手?”

这平地惊雷般的一声吼 倒是惹得夏晚噗嗤一笑。不用出去 她都可以想象到郭万担扛着把锄头 壮如铁塔又铁骨铮铮的样子。

这强壮如山的公公 二十七岁才解甲归田 还不到二十年 便双手刨出一份富裕无比的家业来 在水乡镇实在是个叫人不得不敬佩的人物。

郭万担这一声居然吓的所有人都噤了声 渐渐的 闹事的人似乎就散了。

屋子里的夏晚依旧将郭嘉那只手渥在手中 渐渐儿的 一只冰凉的手叫她捂着有了丝热气 她就那么凝神看着 看了许久 忽而伸手 在他白如象牙 饱满平整的额头上轻轻蹭了一蹭 缓缓将自己的额头挨在了他的额头上 轻轻挨了一挨。

明知人都没气了 成个死人了 等抬起头来的时候 夏晚还是羞红了脸。

这辈子 不呈想还有能离他这般近的时候。

快中午的时候 公公郭万担又进来了。

他拨了根头发下来放在郭嘉那白玉般的鼻子处 他经过劳苦 满是皱褶的手 和郭嘉细腻 悬挺而又白皙的鼻子 恰是俗世与谪仙之间渭泾分明的差别。

那根头发丝儿缓缓动着 这证明郭嘉手虽是凉的 但尚有一口气在 所以 郭万担这意思是想证明郭嘉并未死?

夏晚本都接受郭嘉是个死人了 看着那根头发丝儿它竟微微的颤着 大松了一口气 恨不能拍着胸肺腑发誓:“爹 只要郭嘉还有一口气在 我会守着他的。若他死了 我也会替他守寡 绝不二嫁。”

这就已经改口称爹了 可见她的决心。

郭万担道:“他这个病 时犯时不犯 虽说人都凉了 可每每犯病 胸口都会有一丝热气 拿发丝或者羽毛来试 也会有淡淡的鼻息 据以往来说他会醒的 只要能醒来 就跟常人无二。

这也是我宁可跟田家人拼一死战 也绝不许他们拉他下葬的原因。只要咱们守着 他会醒的。”

夏晚拼命点头:“我会守着他的。”

郭万担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烟 望着儿子叫夏晚握在手中那只手 一语双关 语重心长:“夏晚 只要你肯守着六畜 水磨石穿 云开月来 孩子 爹给你保证 只要你愿意守着他 爹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你。”

六畜是郭嘉的小名。

甘州远在塞上 是个贫寒苦困的地方 便人 也大多生的粗蠢。郭嘉是双生子 还有个弟弟叫郭兴 虽说一母同胞 郭兴生的就像郭万担一般 浓眉大眼的健壮 郭嘉却自幼白皙俊美 相貌宛似天人一般。

郭万担怕这生的俊俏美又聪慧的大儿子不能长寿 就替他娶了个极粗俗的名字 叫六畜。

合着郭兴 还有个最小的叫郭旺 仨儿子的名字连起来 恰好是六畜兴旺。

果真 自此之后 郭万担家牛羊成群六畜兴旺 渐渐就成了水乡镇的第一大富户。

院子静悄悄的 整个老郭家全然没有办喜事的喜悦和热闹 夏晚握着郭嘉一只手 起誓一般:“爹 您放心 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郭万担点了点头 道:“活儿不等人 明儿一早要落霜 爹得带着旺儿给瓜苗盖瓦去 你且歇着。就拿这当成自己家 莫要觉得生分。”想了想还放心不下似的 又道:一定记得 等那些打短工照料牲口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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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院门锁上 非我叫不能开 尤其是隔壁田家的人 他们是立等着要把六畜下土安葬 要真入了土 他可就真醒不过来了。”

夏晚抿唇笑了笑 俏生生的脸上又浮起抹子红晕来:“好 一定。”

郭万担临到门口再回头 虽说在水乡镇原来也整日见夏晚跑来跑去的 但不知为何 穿了件旧红衣的她瞧着脸蛋儿鸭圆 两道柳叶眉 红唇润润 形容气度不是那等小家碧玉式的娇俏 却格外的端庄大气 不像个山里的野丫头 反而像个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

他笑了笑 心说也是 唯有夏晚这样的相貌 才配得上我的六畜。

只剩着夏晚和一个躺着的郭嘉了 她仍还握着他的手 从窗子望外 地主家宽敞明亮的大院子里 几个短工婆子们正在厨房门上出出进进的干着活儿。

婆子们间或望西厢一眼 那神情中当然带着些许好奇和探究。

当然了 想当初她爹夏黄书几乎踏断了地主家的门槛 她还曾为了嫁他跳过黄河 终于趁着为他冲喜就嫁进来了。

要是郭嘉就此死了也就罢了 要他真活过来 看到她 会不会转而叫突然嫁进来的她给气死?

厨房旁的水井台子上坐着个两眼泪痕的妇人 三十出头 容色娇艳 但瞧神态傻呆呆的。

这是郭嘉的母亲吴氏 自打半年前最疼爱的女儿郭莲死后 就成了个半疯子 时而清醒 时而呆痴。

这会儿她大约又犯了痴病 脸上泪痕斑斑 就那么怔怔坐着出神 家里雇的短工婆子们从她面前走过 她似乎也恍然未闻一般 连眼也不眨。

收回目光 夏晚自窗台上拈起一枚洒帐用的硬块糖含进嘴里 默默的含着过时间。

傍晚日头快落山的时候 有个短工婆子端了饭进来给夏晚 待她吃罢收走碗 又送了热水和帕子进来 收拾罢灶案 温好热水 全都回家了。

就着婆子们抬进来的热水 至少三天没有洗过澡的夏晚在卧室的外间舒舒服服又洗了一回澡 洗罢之后 拿崭新的白帕子擦着头发 边擦边走进了卧室。

脱掉那黯沉沉的红吉服 下面是件白底染着淡淡红碎花儿的薄袄子 恰包臀 极好的勾勒着这豆蔻佳年小姑娘的腰身。

她也才十四岁 虽说来之前老娘孙氏也给她看过压箱底儿的避火图 可究竟不知道洞房是个什么。

面前平躺着的男人连呼吸也成了游丝 想洞房也不可能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 万一就这样死了 身上淡淡一股炕腥气 怎么办?

将手中的帕子拎成半干 再解了郭嘉的衣裳 夏晚便替他擦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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