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听他这么说,宋窕心里不舒坦极了:“怎么,堂堂梁国公,还要跟一介弱女子抢首饰吗?”

不管她的明嘲暗讽,梁城越反将一军:“没办法,在下心眼小,受不了委屈,总要讨回来不是,还请宋五姑娘见谅。”

抓着缰绳的素手又发了几分力,她望过去的眸光更含气。

见他的注意力转到那匹照夜玉狮子身上,她也干脆别过脸去看姗姗来迟的四哥,咬着牙说道威胁他绝不能输。

宋岱眉梢轻挑,起初没说什么,可开赛锣一响瞅见那边上马的是那位三月前带兵大破北疆敌军的梁国公,立马有些发怵。

“就一只镯子,你要是真喜欢的话四哥给你打只新的,保管一模一样。”

宋窕瞪他:“我就要那个。”

说完,便策马冲了出去。

骏马疾驰,踏土携风。

双腿夹在马肚两侧,夹杂着热气的风在脸颊两侧飞速掠过。珠光宝气的玉兰钗换成了一条暮山紫的发带,紧紧绑在脑后飘扬飞舞。

其实起初广陵侯是打算将自家千金培养成温婉纤柔的窈窕淑女。

在他看来,总要担心摔在地上惹满身飞草土灰的“不雅活动”,哪里比得上高山流水尽显诗情盎意的琴棋书画。

可奈何就这么一个女儿,任由盘算得再好,可她一闹一撇嘴,就想疼着宠着,长此以往想学什么想玩什么也就随她去了。

但他没想到宋窕在骑马这方面极具天赋,每每焰京哪里举办马球赛,只要上了,惟她独赢。

风声擦耳而过,宋窕柔荑发力,漂亮的挥杖。

“看来梁国公的马球打得也不怎么样啊。”球杖顺势倚到肩头,她笑得神采奕奕。

梁城越哂笑一声,扯动缰绳将马头调了个方向:“这才刚刚开始,让你进一球,省得待会真哭鼻子。”

宋窕权当他在硬撑,继续比赛。

但她没想到,这梁城越竟然是真的深藏不露。纵然她开头得了一筹,可接下来一柱香竟颗粒无收,眼睁睁看着他连得三筹。

玄衣白马,金冠镶珍。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明明就在嘴角呼之欲出,可就是抓不着。

哦,想起来了——

神威天降。

似是注意到了不算友善的目光,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宋窕。

坏心眼地学起她刚开始时的笑:“真不需要我让你啊?”

宋窕嘴硬道:“不需要,我只是还没认真而已。”

梁城越嘴角噙笑:“好,那我拭目以待。”

被他激着,宋窕自觉没了退路,干脆放手一搏。

二人你来我往,虽无刀枪棍影却依旧火光四射,一个孩童巴掌大的灰扑扑马球在他们的球杖下来来回翻滚,又次次越过拱门正中红心。

只剩最后半截香了,二人相差仅有一筹。

宋窕额间多了层汗,灵动的狐狸眼像是在窥视猎物,死死盯着那只朝自己飞来的小胖球。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一抬手就便够到了,顺势将它甩进拱门。

赢了。

回头冲那人一笑:“果然不怎么样啊。”

梁城越佯装为难:“宋五姑娘技高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

宋窕不再看他,美滋滋地下马去拿奖赏。

凝着她大步流星的背影,梁城越微微歪首。广陵侯这个人板板正正不苟言笑,倒是生了个有趣的女儿。

在起哄声中回到席位,卸下绑衣袖的装扮,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杯茶水,耳边不得消停。

“哎呦喂,怎么输了啊,终于知道怜香惜玉了?”

“你懂什么,这是扶光看在之白的份上,不能欺负了人家妹妹啊。”

“得了吧,你看他平时对宋之白什么态度,再看他刚刚对那小姑娘什么态度。啧啧,那球离得多近啊,但凡抬抬手就能碰着,可人家就是不动。”

梁城越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难得认可了他们的一唱一和,放下杯盏:“的确跟她哥没关系。”

“承认了吧,”听出来有乐子,红衣男子蓦得站起来:“我就知道你突然下场有问题,怎么,瞧上人家了?”

旁边那个也没忍住:“你可想清楚啊,宋家那个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世家少爷想上门提亲,但都被她几个兄长吓跑了。”

“宋斯年还干过这事呢,展开说说。”很“会”抓重点的梁城越顺势坐下,让他再多透露点。

绿衣男子叹了口气:“可没吓唬你,你要是真对那姑娘有意思,趁早打消,想跟广陵侯府做亲家可没那么简单。”

“要真是容易的事我可没兴趣做。”

梁城越笑意更浓,生了厚厚一层茧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敲打起桌面,醇厚的撞击声乘势响起。

春风乍起,吹乱了少女的裾裙,裙摆以不可查的规律扬起,如含羞待放的花苞缓缓绽开嫩瓣,惹人怜爱。

雪玉红睛镯戴在腕上,宋窕低头欣赏,纤长的鸦羽半张,眸中蕴水。

怎么都瞧不够,还忍不住轻声赞叹:“本姑娘可真是玉骨生资,天生丽质。”

一旁的宋岱眉头微颤,无力感油然而生,扭头去看二哥:“咱们回去?”

宋书年起身:“回家。”

夜色浓稠如墨。

宋窕刚沐浴完毕,罩着件月白轻纱爬在软卧看书,边上是给她揉肩的鹿耳。

榻上的美人玉骨娇靥,更赛春水,纤长的骨指慢悠悠地翻动纸张,似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故事,忍俊不禁。

敲响房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姑娘,大少爷说有事,唤您去趟正厅。”

是大哥身边的小厮。

宋窕应了声,让他回去跟大哥说自己马上过去。

鹿耳有些不满,嘟嘴说道:“大少爷也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找姑娘你,别误了喝药的时辰才好。”

宋窕直勾勾地盯着她,细声细语:“一碗苦哈哈的黑药而已,早一会晚一会又不怕,喝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起色,说不定当年就是那江湖郎中骗父亲出银子的。”

“姑娘可别这么想,”鹿耳急了:“那药怎么说也是当年侯爷寻遍天下名医才找来的,怎会有假。”

嫩指轻敲了下小丫鬟的额头,鹿耳吃痛,下意识瞧向姑娘的胸口。

起伏明显的弧线看得人桃腮发热,柳腰窈窕,薄纱下的手臂更莹白似雪。

她自认在焰京见过这么多世家小姐,但着实没几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位。不明白为这些年何一直无人上门提亲,还真是没眼光。

换了身雪缎流彩暗花锦裙,宋窕偷懒没有盘发,就让鹿耳挑了条祥云纹发带,束上便出院子了。

虽是春夜,但也不可免地沾染上几分闷热,走在青石板小路上,那道亭亭玉立摇着团扇生风驱燥。

起初以为是大哥找她是有急事,可近了孤霞阁听到另外两道声音才知不简单。

宋窕在家中排第五,头上有四个兄长,而兄长们也习惯唤她“小五”。

除却大哥早在四年前与青梅竹马喜结连理,早早生了个儿子。其余三个还都是各打各的光棍,各自美丽。

“大哥,二哥,四哥。”宋窕盈盈一笑。

大哥宋斯年招呼她坐下,又差丫鬟上了盘海棠糕。

待她顾及形象地进了一小口,才问:“小五,你认识梁城越?”

放下海棠糕,宋窕认真地想了一圈:“那是谁?”

宋岱忍不住了:“白天还跟人家一块打马球呢,晚上就不认识了?”

“是梁国公啊,”宋窕来了精神:“就见过一面,谈不上认识吧。”

大哥没再多问,反倒是用下巴指向另一边的梨花椅。在那方空座上,安静地放置着一只做工很是精细的小箱。

小箱为红木质地,金丝将棱角勾勒,在最上方的一面还特意添了颗翠玉,拇指大小。

宋窕眼睛一转,立马懂了意思:“我猜这是梁国公给小妹我送来的?”

“嗯,他说是欠你的一套‘如意金丝’头面,我瞧过了,的确是蕴彩阁中你相中很久的那套。”宋斯年的眼神像是勾了芡,兴致盎然。

“他还挺说一不二。”宋窕站起身来,小步跑到红木箱前,表情郑重地打开,果然看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宝物。

三个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面色神似看戏。

这些年往家里送来的珠宝首饰不在少数,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目的也都大差不差:投其所好,为了跟那丫头拉近关系。

可因为宋窕眼光高都瞧不上,那些物件也是悉数送返原处。

欣喜地收下,这倒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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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甚至有一位与送东西的小厮同路过来,就想借此缘由见见这位名满京城的宋五姑娘,还放话见不到她就不走了。

可宋窕得知那是个有名的青楼常客风流少爷,直接让鹿耳把兄长们找来将人赶了回去。翌日早朝,便有了广陵侯借此事大参了那人父亲一本的“佳话”。

正因有前车之鉴,才更显得这次尤为特别。

宋岱率先出声:“呦,看来婚事有望了啊。”

还不知来龙去脉的大哥连忙转头,让他快说白日在马球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解释,宋窕直接打断了他们的热情,板着一张脸:“送头面跟这是两码事,而且我就算嫁给屠户菜农,也不会嫁给他!”

一直没出声的二哥宋书年装作不经意地轻哼:“屠户菜农可养不起大小姐你。”

宋岱笑声更甚,前仰后合直拍桌子。

放下那只金簪,白天在马球场的记忆又浮现眼前。

那个人坐在马上跟她较劲的样子真是想多少遍都觉得讨厌,当时还以为就要拿不到镯子,都快急死了。不过也有庆幸,好在还是她技高一筹。

宋窕又看了眼在烛火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头面,小拳头暗戳戳握紧。

好吧,看在你生得好看还这么言而有信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这时,她的余光看到身畔有人站起来。

“大哥你要出门?”

宋斯年拿起刚刚丢在一边的外袍,重新系上,口吻说不上为难还是嘲弄:“出去一趟,去问问那位国公是不是有钱烧的。”

“那你等我一下。”

着急忙慌跑到屋外,不知从鹿耳那儿拿了什么来,一把塞进了宋斯年的手里:“替我把这个给他吧,当做回礼。光要东西没有表示,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还不忘自捧一把。宋斯年心想。

“行,我一定好好问问他,对小妹你到底是何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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